日本：从上流社会到下流社会
熟悉日本近代经济史的人应该知道，日本整个社会变化的分水岭，出现在1990年左右。
这一年之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比如日本资产泡沫破裂、人口老龄化加速和经济增长降速都在这个阶段。
整个日本社会从上流时代步入下流时代，转折点基本也是在这个时间附近。
这个转折发生之后，整个日本社会不管是行为还是心理，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这个变化对多数发展历程和人口结构同日本类似的东亚国家，是非常有参考意义的。
01
在二战以前的很长时间里，日本是一个由极少数人组成上流阶层和人数众多的下流阶层组成的等级社会。
上流阶层主要是那些不劳而获，却能维持奢侈生活的地主和资本家等富人组成。
下流阶层主要是体力劳动者，比如车夫、佃农和外面打零工为生的穷人组成。
这种社会结构决定了，每次日本遇到经济危机，都会想办法发动战争向外部转移矛盾。
我们之所以看到《日本的侵华战争史，就是一部经济危机史》，就是这个道理。
这个状况一直维持到二战结束，麦克阿瑟在日本搞了土改，才有所改变。
二战以后从1950到1970年代，日本社会经历了一个经济高速发展的阶段。
伴随着日本经济的高速增长，社会上逐渐出现了一批所谓的中间阶层，并且在逐年增多。
这部分中间阶层，主要是那些收入不错的工薪阶层。他们虽然没有太多的个人财产，但是收入却伴随着经济增长年年增加。
在这些新的中间阶层人群之中，从下流上升到中流的人数是非常可观的，所以整个日本社会都呈现出中流化的倾向。
日本所谓的“一亿总中流”或者说“橄榄型社会”，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诞生的。
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收入一天比一天多。让这代日本人拥有一种只要努力，生活水平就会不断向上的期待。
这也使得当时这批日本人工作生产都干劲十足，所以才有了日本那个朝气蓬勃的昭和年代。
02
1980年之后，日本的经济开始换挡降速，从过去30年的平均9%上下，降低到3.7%的中枢。
日本经济在这个阶段降速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内需不足的同时，外需也出现了下滑。
因为二战以后发展起来的出口导向型国家，多数是赶超型经济体，这类经济体的特征非常明显。
基本上大家都是通过出口创汇完成原始积累，之后再通过居民部门信用扩张的方式卖地融资搞建设。
所以熟悉近代史总结过相关规律的人应该知道，这些赶超型经济体获得发展的资金来源通常有两个。
发展前期的资金，往往是通过出口创汇赚来的。发展中期的资金，很大一块则是通过居民部门从未来借来的。
我们知道经济学里面促进增长的三驾马车是投资、出口和消费，这三个要素推动了经济的增长。
正因为赶超型经济体的特征，是高积累高投资。而投资这块的资金，主要是通过居民部门信用扩张从未来借来的。
也就是通过房地产行业，用居民信用扩张的方式从未来借钱投资，加快了建设和发展的速度，也压缩了居民部门的消费。
这就导致通常我们会看到，大多数赶超型经济体通常出口和投资很强，但是内需或者消费比较弱。
日本也是同样的情况，在1987年卢浮宫协议签订之后，美国人要求日本限制出口扩大内需。
要知道日本的产能是给全世界配套的，作为赶超型经济体国内的内需，是没有办法消化这么大产能的。
面对出口下滑，日本政府选择了采取宽松的货币政策，来刺激需求推动经济继续增长。
不过日本央行天量的货币放出来以后，除了去国外买买买，其他都涌入到国内的资产价格炒作。
原因也很简单，现在国内产能本来就已经过剩了，再去投资扩产不是神经病嘛。
之后的故事大家也知道了，1980年代末期，日本的股市和楼市吹起了很大的泡沫。
这个资产价格泡沫在1990年之后，被新上任的日本央行行长三重野康刺破。
伴随着土地和房产价格的下跌，日本信用扩张抵押物价值开始出现急剧的缩水。
然而债务是刚性的，信用收缩随之导致的就是整个日本社会，逐步陷入了所谓的资产负债表衰退。
之前我们写过篇《昭和男儿变成平成废宅带给我们的启示和教训》，就讲到了这个事情。
03
好巧不巧的是，在泡沫破裂这个阶段，整个日本社会也开始步入老龄化。
整个国家的总需求开始萎缩，这个社会创造财富的能力也开始下降。
按照年份来说的话，这个事情发生1990年前后。这时候日本在从之前的昭和年代，进入到平成年代。
昭和男儿到平成废宅的转折点，在这里发生了。日本从上流社会到下流社会的转折点，也在这里发生了。
可以看到在泡沫被刺破之后，日本的GDP增速很快从4%上下跌到了0轴附近。
之后虽然日本政府也曾经努力刺激经济，但增速始终在这个位置徘徊，没有重新恢复增长。
为啥这个年代之后，日本年轻人的心态变化会这么大。突然就从之前的昭和男儿躺平，变成了平成废宅呢。
因为这个阶段日本经济总体的增量变少了，年轻人基本没办法从中分到一杯羹。
大家觉得努力之后没法获得相应的回报，自然而然就失去了努力的动力躺平了。
我们以前说过，GDP这东西就像是一个大饼，每个人都在吃这张大饼里面属于自己的那一口。
存量部分或者传统产业的大饼，在产业成熟以后很早就被瓜分完了，新来的只能从里面分到一口渣混个温饱。
也就是只有这个饼在不断做大的阶段，后来的那些人才能从里面分享到增长的果实。
那么当经济增速变得越来越慢，后面的新人能分到的就越来越少。
也就是在之前高增长的年代，你如果没有完成积累。到了低速增长的年代，你努力的用处变得没有那么大了。
这个阶段后来者想要在里面打开一片新天地，也只有从少数细分增量行业或者说新兴产业，才能分到属于自己的那块饼。
然而这类少数有增量的细分行业，能提供的机会相比经济高速增长时代，自然是少了许多。
这个事情我们之前在这篇《增长越来越难了》里面专门讲过，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经济高增长时代，那种努力就能让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的预期和期待，也在变得不切实际。
这个阶段你后续的生活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父辈或者家族的积累，自己并没有办法通过努力改变太多。
既然努力也没啥希望，那大家还努力个啥呢？反正努力也没啥结果，躺平不是比努力更舒服嘛。
所以伴随着经济开始步入低增长阶段，整个日本社会从这时候起，开始步入低生育率和低欲望的平成废宅年代。
04
在1990年代日本加速步入老龄化社会之后，整个社会呈现出几个非常有意思的特点。
一个是因为老年人在总人口里面的占比越来越多，我们在这个阶段看到日本的总需求出现了下滑，这点在制造业体现的尤其明显。
我们知道供给是需求决定的，总需求出现下滑的时候，整体供给自然就会出现收缩。
明显的标志就是：日本在1990年左右资产价格泡沫被刺破以后，企业和居民部门的投资变得越发谨慎。
这时候叠加老龄化带来的社会需求出现整体下滑以后，企业和居民部门的投资意愿出现了趋势性的下滑。
这个阶段消我们看到的，一方面是富人的消费出现了升级，一方面是中产阶级和普通民众出现了消费降级。
原因在于虽然我们看到泡沫破灭对日本经济整体影响很大，但是富人的收入整体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而且由于经历了之前的泡沫时代，导致富人们对生活品质的要求越来越高，所以服务消费变成了这个阶段富人消费升级的主导。
但是由于总体经济增速变得越来越慢，经济的总量增长处于半停滞的状态。
以工资收入为主的中产阶级和上班族的平均薪资，在这个阶段出现了不断下滑。
所以我们看到，虽然富人消费升级了，但是由于老龄化和中产在奢侈品上的消费大幅下滑，导致整体奢侈品消费出现了下滑。
原因也很简单，中产阶级的主要收入是来自劳动报酬，也就是上班那部分收入。
员工的收入水平很大程度上是公司的利润决定的，公司有钱赚，员工的收入才会水涨船高。
所以我们会看到，在经济增速很快的年代，往往大家的收入增长也会比较快，每隔几年或者跳个槽就能有不少的提升。
但是经济增速下来以后，很多上班族多年的工资水平都不会发生变化，每年的涨薪幅度也很有限。
如果看行业的话，可能只有那些有爆发性高增长的新兴行业，从业人员收入增长速度会比较快。
那些整个行业总量没啥增长的传统行业，往往从业人员的收入很多年都没啥增长原地打转，甚至会出现倒退。
原因在于经济总量或者说行业增速越来越慢了，GDP或者企业的利润也没啥增长了。
你自然也不可能看到，员工的收入还在年年上涨。甚至伴随着业务萎缩，员工收入还有下滑的风险。
经济增速慢下来以后还有一个影响，那就是我们看到日本的投资收益率越来越低，利率水平就是个明显的标志。
我们知道利率是货币的价格，货币也是一种商品，价格是由供需决定的。
当市面上赚钱机会变少的时候，货币的需求量就会变少，市面上货币供大于求自然货币的价格就会不断走低。
这个情况体现在十年期国债利率上，就是在1990年之后，我们看到十年期国债收益率从4-5%，很快降至了0%附近。
所以在1990年之后，伴随着日本经济泡沫的破裂和老龄化的加速，我们看到中产阶级和上班族平均薪资下滑就不奇怪了。
在这样的宏观大背景下，日本整个社会的分层变得越发明显，M型社会初显雏形。
05
所谓的M型社会，说的是在全球化和信息化趋势的背景下，带来的中产阶层滑落的现象。
传统领域那些富人因为早就占好了坑，已经完成了资金和渠道的积累沉淀。
新贵们借助数字化和信息化带来的产业转移，可以赚到全国范围甚至全世界范围内的钱，这也能让他们的财富水平出现快速攀升。
这里面受冲击最大的，是在经济高速增长时期，形成的那批中产阶级。
因为多数中产阶级都是靠劳动收入或者专业技能赚钱，数字化和信息化使得很多就业岗位发生了时空转移。
比如说之前的传统零售转向了电商直播，电商直播需要的人比传统零售更少。
所以伴随着资源的重新分配，很大一部分中产阶级因为失去竞争力，逐步沦落到中下阶层。
以前大多数日本人大学毕业以后，都会从事一份固定工作。之后靠着资历升职加薪，这个体系在日本叫做年功序列。
随着2001年小泉内阁的一系列改革，日本过去稳定的年功序列体系开始崩溃。
在这个大背景下，多数日本企业选择更多的雇佣兼职员工，而不是全职员工。
或者给现有员工增加奖金而不是加薪，来降低劳动力成本对企业盈利的压力。
这个阶段的日本，之前提供稳定年功序列工作的公司越来越少，随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灵活就业者。
因为兼职员工不但工资水平更低，从社保等社会福利的角度看的话，也比全职员工要低得多。
有稳定工作的人越来越少，打零工的年轻人变得越来越多，大家的收入差距也变得越来越大。
全职员工在日本劳动力中所占的比例，从2000年的84%，下降至2013年的69%。
这个阶段受到更大冲击的可能是教育，在日本教育体系下面教育出来的优秀孩子，毕业受到的打击其实是很大的。
很多人看着自己家里长辈大学毕业就能找到一份稳定工作，凭着熬资历和年限一步步升上去退休。
到了自己这代人，却因为经济增长放缓，整个社会没办法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面临截然不同的窘境。
他们这批人遇到的，不是什么因为工作以后到一定年纪惨遭裁员，而是读完书以后根本就没办法就业。
很多日本年轻人这个阶段，要么选择大学毕业以后不断的考研考博，继续延迟自己的就业年龄。
要么就是毕业找不到工作，变成呆在家里无所事事的啃老族或者御宅族。
日本的父母们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非常无奈。很多人甚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
之前花了大把的时间，让孩子受教育或者课外培训。但大学毕业以后变成这个样子，是很多日本家长完全没想到的。
06
虽然在2012年安倍经济学落地，开始印钞放水实施总需求刺激以后，前面提到的这种情况略有改善。
比如我们看到在2013-2016年，日本全职员工的数量增加了1%，兼职员工增加了11%。
但是看收入变化的话，其实在安倍经济学刺激之后，带来的整体改善很有限。
在2013-2017年，日本因为经济复苏推动企业盈利增长了74%，但是雇员工资只上升了9%。
如果观察企业盈利增长的幅度，可以看出是远高于工资增长幅度的。
这就是大批的日本劳动力，从全职转向兼职或者灵活就业带来的结果。
依靠工资和职业技能作为主要收入的中产阶层在这种情况下，由于向下滑落变得越来越容易，整体数量变得越来越少。
之前日本的社会结构是两头小中间大的纺锤形结构，两头小的部分是富人和穷人，中产占据了纺锤结构的中间部分。
伴随着整个社会资源的重新分配，整个社会的财富分配，在中间这块也产生了很大的缺口，就像M的字型一样。
虽然还是像过去一样，整个日本社会被分成了三块，但是左边的富人增多了，右边的穷人也增多了。
只有纺锤结构中间这段，之前大量中产堆积的部分突然塌陷下去，然后不见了。
在这个阶段，可以说除了少部分变成富人的中产突围成功，大部分日本中产都在一步一个台阶的向下缓慢滑落。
日本的社会结构也逐步从之前富人和底层两头都少，中产在中间占大头的纺锤型社会，逐步演变成两头大中间小的M型社会。
这就是为啥二战以后的日本人很拼被叫做昭和男儿，那是因为拼搏有上升的希望。
后面在90年代泡沫破灭之后，逐步躺平变成平成废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年轻人奋斗看不到希望。
日本著名趋势专家大前研一，有句很经典的话。
他说你别再以为只要咬牙忍一忍，好日子还会回来。你可能已经从中产阶级，沦落到下流社会而不自知。
因为研究了M型社会的生成规律，大前研一还写了本书，名字叫《M型社会，中产阶级消失的危机与商机》。
其实不光是大前研一写了相关的书，日本的朝日新闻调查小组，这些年也一口气除了一大批反应社会现实的书。
比如《负动产时代》《老后破产》《低欲望社会》《下流社会》《无缘社会》《女性贫困》等写得都不错。
这些书基本覆盖了日本经济从高速发展转向低速乃至停滞之后，日益减少的人口和老龄化带来的一系列社会问题。
07
不管是在日本还是美国，其实收入两极化在任何一个国家或者地区，带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零售行业很典型的就是：以中产阶级为主要顾客群的百货商场和量贩店开始衰败。
以中低收入群体为主要顾客的折扣零售超市，以及十元店百元店在这个阶段开始快速发展。
拿日本来说，在经济增速放缓之后，由于中产阶级的收入大幅分化和下滑。
年收入60万日元以下的中低收入消费者，成为日本占人口比重超过80%的群体。
所以这个阶段，过去日本市场上以传统中产阶级作为主要客户群的百货商场和量贩店的销量在减少。
但是我们也看到，十元店百元店和折扣超市的发展，变得越来越越快。
可以说零售业发生的巨大变化，是日本社会收入结构步入M型之后的必然。
在这个阶段之后，年轻人的欲望变得越来越低，整个社会生育率也越来越低。
日本的家庭规模变得越来越小，大家的日常消费行为也发生了很大改变。
光大证券之前有份相关报告，总结的就很好。日本在进入第四消费时代以后，必选消费品出现了大幅降级。
人们购物开始回归低价、高品质和实用，在这个基础上诞生了优衣库、无印良品和百元店等一系列业态。
从零售业态的角度看，价廉物美产品又相对精致的便利店和药妆店，在这个阶段发展也是比较快的。
从消费的角度看，日本家庭在1990年代资产泡沫破灭，叠加老龄化带来的需求下滑之后，首先经历的是消费降级。
消费降级的标志之一，就是人们在购买服装鞋帽的时候，从过去的追求品牌，变成了追求性价比。
我们看到日本在资产价格泡沫破灭以后市占率领先的优衣库和无印良品，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崛起的。
08
我们知道对于正常家庭消费来说，除了房子车子这两个大件，家电和各类日用品基本构成了其余消费的主力。
伴随着日本经济的高速发展，使得普通百姓的消费品质，在经济高速发展那段时间有了迅速提升。
市面上最先进的汽车和家电，也从1970年代开始，逐步走入了日本寻常百姓家庭。
到了1980年代以后，虽然之前的同比高增速不再，但始终是保持正增长的。
但是到了1990年代之后，不管是家电、家具还是其他日用品，都开始步入了增速负增长。
状态类似的还有奢侈性消费，比如珠宝首饰、高尔夫球、滑雪等的整体市场规模。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日本经济泡沫破灭之后，消费额也出现了比较明显的收缩。
这很大从程度上是因为房地产泡沫破灭之后，很多日本人把收入拿去还债。
再加上日本加速步入老龄化之后，对整个社会消费需求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通常人在40岁之后如果没有孩子这块支出，之后就会进入不可逆的欲望收缩，带来消费的减少。
如果老龄化和生育率下滑同时到来的话，那么对社会整体消费的影响可以说是致命的。
老人欲望下降消费减少的同时，新出生的年轻人又少了一大块，等于又少了一大块需求。
因此如果说老龄化的趋势无法逆转，那么很多行业都会由于需求减弱步入衰退。
只有极少数行业因为抓住了细分领域的需求出现增长，反而出现了逆势而上的局面。
09
说到逆势而上的行业，日本经济增速放缓以后，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那些价格稍微贵一点，但是看起来比较有品质的产品开始崛起。
因为在经济增长放缓以后，多数人的收入水平并没有出现增加。但是大家又想用有限的收入，来享受自己认同的生活。
所以在日本社会进入M型之后，那些价格比普通商品贵一点，但是看起来或者感觉相对有品质的产品开始崛起。
这类产品最大的特征，就是瞄准的目标客户是收入水平在滑落的中产阶层。
这类产品和服务的价格，通常是让处于收入滑落状态中产觉得稍微有点贵，但是却让大家感觉比较有品质。
也就是因为这部分感觉上的不同，才让大家愿意多花一点溢价，来获得的这部分商品和服务，来表达自己对生活品质的追求。
可以说观察了解这批人的心理和收入变化，用相对合理的价格提供有质感的商品，是这个阶段企业成功的秘诀之一。
比如平时很多日本人会在超市买廉价食物，但是对酱油什么的却有着特殊的偏好，这也催生了贵价酱油的出现。
拿日本著名的酱油企业龟万甲来说，虽然从日本酱油的人均消费量看，二战以后就开始下滑了。
酱油行业的总量增长，更是在1970年代就开始停滞，从1990年代开始出现持续下滑，各个酱油企业都面临着危机。
龟万甲作为行业龙头，首先通过增加酱油使用场景的模式，来巩固自身的市场份额。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在日本开放肉类进口的背景下，龟甲万开发了适合烹饪红肉的黑酱和红酱。
九十年代的时候，公司又开始根据民众对健康的需求，推出了“特选丸大豆酱油”、“低盐酱油”，这类产品价格约比普通酱油高出 2 倍。
在行业整体出现萎缩的背景下，这类龙头消费品公司并没有走向衰落。
反而通过吃掉了别家的市场份额，进一步巩固了自身的行业龙头地位。
所以到2018年的时候，虽然我们看到日本的酱油制造商，已经从50年代的6000家下滑至1200家。
但是龟甲万这类龙头酱油企业的市场份额，则从14%上升至33%，整体提升了一倍多。
从消费品企业整体情况看，日本消费品企业在90年代以后，虽然伴随着整体经济增速的走低，增长也变得越来越低。
但是这个阶段日本那些龙头消费品公司，市占率变得越来越高。比如明治、朝日啤酒，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因为这些龙头公司，之前已经占领了大部分市场，和社会上的主要销售渠道。
虽然这个阶段增速比较缓慢，但是伴随着整体价格的上涨，利润和ROE提升还是比较快的。
出现类似情况的还有医药领域，虽然老龄化之后日本医保控费导致药费整体没啥增长。
但是市场份额向仿制药巨头聚集，以及创新药巨头出海在这个阶段的日本催生了不少医药巨头。
之前我们在《老龄化以后的新变化》里面聊过这个事情，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08
为啥要研究日本的情况呢？因为从人口结构上看，我们和日本相对类似，所以还是比较有参考意义的。
从数据上看，我们国家的老年人在2020年的比重，大概是在12%左右。
这个比重和日本在1990年的时候非常接近，后面没意外的话就会进入老龄化加速阶段。
为啥说我们会加速步入老龄化呢？因为如果从统计上看中国和日本人口结构的话，大概差了30年左右的样子。
所以我们国家目前人口的老龄化程度，差不多在日本1990年前后的状态。
不过虽然中日人口结构间隔了30年，但是由于我国之前特殊的计划生育政策，所以目前的老龄化加速度，却要比30年前的日本快很多。
虽然加速的可能会更快，但是因为人口结构相似，所以过去在日本经济领域发生的一些事情，有些对我们还是有一定参考意义的。
不管是看未来的一些趋势变化，还是做一些相关研究，我们都可以作为参考。
比如说日本经济增速下降以后，接受高等教育之后的年轻人就业会越来越难，御宅族变得越来越多。
因为固定就业岗位不足，整个社会上灵活就业的比重，会变得越来越大。
再比如虽然老人越来越多，但是因为日本的医疗付费主要是靠医保。
所以拉长时间看的话，药费的整体占比会不断降低，这会对很多医药企业冲击很大。
里面能跑出来的，就是市场份额不断集中的仿制药企业，和少数能出海的创新药企业。
制造业的情况也差不多，能跑出来的基本上是那些能完成技术升级，抢占国产替代增量市场的企业。
因为伴随着中产阶层收入的整体下滑，消费领域针对中产的很多中端消费品，都会走向衰败。
取而代之的是那些价格更低、质量不错的产品。优衣库、无印良品，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些事情都是伴随着日本GDP增速下滑，人口步入老龄化之后出现过的现象。
其实国内消费领域现在也有这个趋势开始产生了，没什么品牌壁垒的服装品牌，已经被网易严选、京东京造等打的满地找牙。
因为质量类似的冲锋衣或者软壳衣，你基本上花商场里两三成的价格就能在这些平台买到。
以前人们常去的星巴克，现在也逐渐在被性价比更高的瑞幸咖啡冲击，这些未来都是大趋势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多数很多过去以中产阶级为消费客群的生意模式，在未来我们都会看到类似的冲击。
尾声
之前曾经看到过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对日本社会的老龄化，做过个深度研究报道。
看完以后最大的感受和咱们这篇文章前面写的一样，老龄社会的整体消费是在下滑的。
除了东京大阪这种年轻人口不断流入的超级城市，日本中小城市因为需求不足，购物中心、商场和超市都在不断倒闭。
这些中小城市里面销量最高，卖的最好的东西基本都是老年护理用品。比如老年尿不湿，老年人沐浴露之类的东西。
同样的，进入老龄社会叠加生育率下滑，也会带来房地产行业整体销量的逐步萎缩。
中小城市的房地产就更不用说了，很多中小城市的房子因为没人居住被遗弃。
以前我们说《三四线城市以下的房子未来大概率是消费品》，就是基于这个逻辑。
和过去人口快速涌入，高速城镇化阶段怎么规划城市扩张不同的是，这个阶段的城市规划主要是怎么收缩，还有怎么适应老年人的需求。
比如把一些地铁线路拆了，改成公交汽车。而且车要适合老年人上下车，不能有高的台阶。
很多日本中小城市的各种学校，由于社会整体生育率大幅下降，都在大量倒闭并校。
这里可能有人要说了，那日本养老应该是个好生意吧，毕竟老人这么多。
和很多人想象不同的是，即使是日本这么富裕的国家，都做不到让多数人去养老院。
因为在出生率下滑年轻人供给大幅减少以后，由于服务业价格高企，多数人都没办法负担养老院费用。
大部分日本老人都是独居在家养老，有条件的会有护工会定期上门，探望的同时送点东西。
不过即使这样，也会有很多独居日本老人因为无人探望，在离世很久以后才被发现。
之前在这篇《我们终将面临的养老困局》里面，就曾经讲过这个事情。
这个阶段在日本能看到一些活力和亮点的，只剩下东京这种大城市。
因为老龄化的中小城市年轻人没什么娱乐场所和工作机会，所以不断涌入东京。
整个日本的中小城市和农村都变得越来越萧条，人口减少三四成的中小城市非常多。
而且东京这种大城市因为年轻人不断涌入，反而成为日本年轻人比例最高的城市，而且还在继续扩张。
类比一下的话，未来我们可能也就是十多个一线强二线城市，或者说四五个大型城市群比较有希望。
多数中小城市很可能都会因为人口流失问题陷入衰败，这也是为啥我们会说《大多数城市，未来都很难靠房产保值了》